“各位先生你請坐好，我給大家來段‘張維翰鄉(xiāng)試中武舉’，說的是高平‘八寨之一’的永寧寨……”2021年年底，情景廣播劇《永寧古寨》開播。
《永寧古寨》是由晉城市委宣傳部、晉城市委新聞中心、高平市委宣傳部精心打造的，是晉城宣傳太行古堡的首部外宣視聽作品，通過講述明清時期張氏家族的傳奇故事，再現(xiàn)了400多年前潞澤商人的喜怒哀樂和悲歡人生。
眾所周知，在晉城境內(nèi)的沁河岸邊，延綿聳立著117座古城堡式建筑，僅沁水、陽城、澤州三縣就有54座城堡。這些修建于明清時期的森嚴壁壘、極具防御功能的古城堡，多集中出現(xiàn)在沁河沿岸，又被俗稱為“沁河古堡”。因申遺工作的推進，這些古堡被統(tǒng)稱為“太行古堡”，成為名震國內(nèi)外的古城堡群。隨著“西方古堡看歐洲，東方古堡在晉城”“東方古堡，人間晉城”宣傳語推向國內(nèi)外，晉城被稱為“古堡之城”。
多年來，作為同一時期軍事遺存、修建在丹河流域的高平永寧寨卻默默無聞不被外界所關(guān)注。然而，當人們走進同樣修建于明清戰(zhàn)亂年代的永寧寨后就會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座外表看似火藥味兒十足的古城堡，卻是一座散發(fā)著濃濃書香情調(diào)的儒雅藏書古寨。
A高平的一塊“飛地”
在高平人看來，永寧寨是高平的一塊“飛地”。
永寧寨位于高平市河西鎮(zhèn)東南部，距市區(qū)22公里。然而，從高平市區(qū)到永寧寨卻只能穿越澤州縣北義城鎮(zhèn)才能前往。
永寧寨東鄰陵川縣，北依蒲溪河，南臨小南河，西接澤州縣北義城鎮(zhèn)，兩河環(huán)流向南進入丹河，沿溝而建的寨墻將村落攬入其中。而蒲溪河北岸、小南河南岸均為澤州縣所轄，永寧寨可謂是“身陷”澤州、陵川兩縣“環(huán)抱”之中。
永寧寨聳立在高大的土塬之上，威武的寨門被稱為“東閣”，閣上嵌有“培太和”石匾額，為明萬歷年間之物。
“三教堂余村古廟也，創(chuàng)修不知何代。自康熙八年（1669年）重修飾迄今百余載……”穿過東閣寨門，北面是一座三教堂，立有清嘉慶元年（1796年）石碑，落款為“里人張沛霖謹志”。
除有清康熙、乾隆、嘉慶、同治年間碑刻外，永寧寨還存數(shù)通明萬歷四年（1576年）、萬歷三十二年（1604年）及崇禎十一年（1638年）的石碑、石匾額。
從這些現(xiàn)存碑文推測，三教堂大致建于明晚期，而永寧寨可能建于明萬歷初年，距今有近500年歷史。
仔細觀賞永寧寨現(xiàn)存碑刻不難發(fā)現(xiàn)，一些功德碑上除刻有“韓”“趙”“杜”“焦”等姓氏外，其上所刻姓名絕大多數(shù)姓“張”。
在村內(nèi)的關(guān)公廟前，年近七旬的村民張春榮老人講，相傳長平之戰(zhàn)時，趙軍中有一韓姓將軍戰(zhàn)死后埋在永寧寨。為給將軍守靈，其后人居此而建莊。后來，張姓人家從赤土坡（現(xiàn)在高平市東城街道辦事處店上村）遷來修建永寧寨。從現(xiàn)有史料分析，高平赤土坡是古晉城地區(qū)的“洪洞大槐樹”，是清初當?shù)匾泼竦囊粋€集中分配點。
永寧寨現(xiàn)有40多處古民居宅院，13座依崖而立的窯樓，均具有晉商大宅院的風格，保持了山西民居建筑風格，木雕門額、窗扇，石雕門墩、柱礎(chǔ)，制作精美考究。祖師廟、文昌閣、觀音堂、三教堂等古建筑形制規(guī)模基本保存完好。
B帶頭捐資募工修筑永寧寨的張百萬
從村內(nèi)現(xiàn)存碑文記載看，永寧寨創(chuàng)建于明晚期。這一時期社會動蕩不寧，村落地處邊緣山區(qū)，多有盜賊騷擾。
為維護族人安全，由村內(nèi)大戶張百萬帶頭捐資募工修筑了永寧寨。張春榮講，東西寨墻分別長1000米，南北寬約400米。因時代久遠及寨內(nèi)人口不斷增加，村落只能不斷東擴，原來周長約2800米長的寨墻，現(xiàn)僅存10米長、高6米的西墻。
殘存的西寨墻上有3個洞，內(nèi)有地道，平時存放糧食等物資，戰(zhàn)時作為避難之所。東閣的二層門樓保存完好，門洞為拱券通道，當年靠吊橋與外界相通。
“新樓院”“新樓后院”“春發(fā)院”“茶樓院”“明亮院”“順德院”……由東閣順坡向西閣方向，沿途造型不同的四合院、三合院隨時進入視線。寨內(nèi)現(xiàn)存的30多個院落，均為青磚包砌磚木石結(jié)構(gòu)的高樓宅院，依山而建，錯落有致。
永寧寨因韓姓立莊，之后又由張姓發(fā)展壯大。寨堡的形成，張姓作為永寧寨的一方巨族，功不可沒。
永寧寨除東閣外，還有文昌閣、中閣、西閣。一條貫通中西的古商道，將東、中、西三座閣樓串聯(lián)起來，通往高平、長治等地。如今，在文昌閣上，還鑲嵌著一通張姓族人刻于明萬歷四年的“調(diào)元氣”石匾額。
在文昌閣附近，有座氣勢恢宏的旗桿院，張春榮說是張家修建的，但宅主人卻并非“張百萬”。
據(jù)說，張百萬是明末的商賈大戶。張家世代經(jīng)商，生意遍布豫皖魯鄂蘇浙等省。到張百萬時，張家已是富甲一方、腰纏萬貫的巨富，其宅院就在永寧寨東邊的小寨上。某年冬天，一伙盜賊潛進小寨，將張家的金銀寶物盜竊一空后，又一把火燒了宅院。此后，張百萬元氣大傷。
旗桿院是清代時，從赤土坡遷來的另一支張氏族人所建。這支張姓家族也是靠經(jīng)商發(fā)跡，后由張宗堯率其子張爾恭、張爾惠于清康熙五十七年（1718年）修建了這座精美的二進宅院。因為這座宅院里走出了張大武、張亦僑父子兩個武舉人，所以在門前立起兩根旗桿，于是便有了“旗桿院”。
“張百萬”與后來生活在永寧寨張宗堯及其后人，是否同一家族，不得而知。
C古寨里走出藏書大家
永寧寨何時得名，眾說紛紜。從村內(nèi)現(xiàn)存的明萬歷年間《兩閣碑記》來看，當時村名為“寨上”，直至清康熙年間才有了“永寧寨”的說法。
永寧寨中閣門洞上鑲嵌“水繞山環(huán)”石匾額，因無落款，不知為何人所書。也稱“白衣閣”的西閣門洞上鑲嵌“山川磐亙”石匾額，盡管字跡有些斑駁，但仍能看出“乾隆癸巳”“西軒”“西軒張承綸題”“張承綸印”“幼文”等字樣。
“在高平的歷史上，張承綸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?！?月18日，在高平市民俗文化學者、收藏家王永忠的家中，山西晚報記者看到一張核桃木方桌和一張沉香木條幾，方桌背面陰刻“沈煙樓”三字，條幾背面墨書“蒲溪詩社”字樣。
枕煙樓也稱沈煙樓，是張承綸建在永寧寨的藏書樓。
沿寨內(nèi)的青石板路至文昌閣，有處被稱為“西三宅”的遺址。這座當年張家很有名氣的宅院又稱西昌院。清乾隆年間，張承綸在此依山崖修建四層窯樓，這就是歷史上聞名潞（長治）澤（晉城）兩府的“枕煙閣藏書樓”。
原來，以商賈聞名的永寧寨，還是一個經(jīng)文緯武的詩歌之鄉(xiāng)。
“花薰閣、枕煙樓……皆張氏藏書處也。”這是清代高平文化大家司昌齡在《蒲溪吟社三家詩抄》序言中的一句話。他還在《枕煙樓藏書記》中寫道：“吾友張子雪樵，嗜學能文。自其先君子好書，架上積有數(shù)千萬卷。……張氏載籍之富，遂為郡邑之冠。其藏書之所，曰：‘枕煙樓’……雪樵之建是樓也，特為藏書建也。巨細均收，新舊畢采。先之以經(jīng)，次之以史，又次之以子、以集，隨其部分，秩然有條，方取多而未止。其庋閣者，約以二十余萬卷，而復(fù)出與抄本不在列?！?/p>
張承綸字幼文，號西軒、雪樵。作為枕煙樓、花薰閣藏書樓的主人，他被收入山西大學圖書館副研究館員薛愈編著的《山西藏書家傳略》一書。據(jù)《山西藏書家傳略·薛鳴皋》記載：清道光年間進士、藏書家、陵川人薛鳴皋，清咸豐年間官至福建道監(jiān)察御史。“年少時，借館高平藏書家張承綸家，張氏藏書豐富，有萬卷樓。薛氏對該館圖書，無所不窺，他能中進士，成通籍，與張家萬卷樓閱讀大有關(guān)系?！?/p>
在《山西通志》中，也找到了有關(guān)張承綸的文字記載：張承綸“家富于藏書，筑‘枕煙樓’儲之，計二十萬卷”。如今，天津圖書館還藏有張家藏過且蓋有“高平張氏承綸家藏善本”“雪北山樵”印章的《柳河東詩集》《韋蘇州詩集》《王右丞詩集》等書籍。
張承綸不僅是藏書大家，還是當時高平有名的詩人?！镀严魃缛以姵肥乔迩∧觊g詩人苗令琮與張又華、張承綸合著詩集，他們還在張家組織了高平史籍唯一記載的詩社——蒲溪詩社。清乾隆年詩評大家沈德潛為《蒲溪吟社三家詩抄》題詞時，對張又華、張承綸兄弟贊不絕口：“二張君古體明雋，七言近體登臨懷古之什，不落大歷以后。”
據(jù)史料記載，永寧寨張家世代重文重教，在名師典籍的熏陶下，張家后代中業(yè)儒喜詩者不在少數(shù)，可謂詩書之家。從張承文、張大武、張又華、張承綸四堂兄弟開始，至其子侄孫輩可查的詩人有9人，其中5人6部詩集在清光緒十八年版《山西通志》中有記載：張又華的《雙溪詩集》、張承綸的《花薰閣詩集》和《西軒遺詩前集后集》、張又華之子張立本的《趨庭詩稿》、張承綸長子張?zhí)m征的《瘦山小草》；張承綸次子張熊征的《花南吟稿》等，堪稱詩文大家族。
能印證當年藏書輝煌歷史的藏書樓如今已蕩然無存，但后人仍從現(xiàn)存的石碑文字記載窺探到當年的情形。
“立合同文字人張承綸、張玉，因堎高險峻，上下彼此不便，憑中調(diào)處，將堂房地基一段，著承綸修窯三空，以為固堎之計。地雖玉之基，而窯上兩空則系承綸管業(yè)；窯雖承綸所修，而底層之窯屬玉管業(yè)。自此上下有益，各得其所，毫無異說?？趾鬅o憑，故立合同存照。中人：張西等；立合同人：張承綸張玉；大清國乾隆叁拾三年（1768年）夏月志?！痹诰唷拔魅边z址不遠處，有座“張春根院”，在院內(nèi)正北堂樓西山墻墻柜內(nèi)墻壁上，人們發(fā)現(xiàn)了保存下來的一通墻碑文字。這座坐北朝南的兩層正北堂窯樓構(gòu)造獨特，為“明七暗三”結(jié)構(gòu)，外觀是三間正房，兩側(cè)耳房各兩間，內(nèi)部卻是三孔大窯。
這座正北堂樓其實是四層窯樓。從墻碑文字也可看出，下兩層為窯中置樓，上兩層是窯上建樓。顯然，上兩層窯樓為張承綸在張玉的地基上所建，但屬張承綸所有。
張承綸所建的兩層窯樓是作何之用？據(jù)王永忠推測，此處應(yīng)當是張承綸枕煙閣藏書樓遺址。
張春根院東側(cè)靠后的山堎，有堵高約10米的青石地基青磚厚墻。高度與張春根院二層正堂窯樓相差無幾的斑駁厚墻上，有兩個橢圓門洞，從門洞所砌青磚來看，磚墻厚度超過1米。從門洞往里窺探，是一條裸露黃土的暗道，不知通往何處。
王永忠推測，這兩個門洞可能與原來建在張春根院內(nèi)正北堂窯樓上的枕煙閣藏書樓遺址相通?！皩埑芯]與張玉當年所立合同內(nèi)容聯(lián)系起來，建在正北堂窯樓上的‘上兩層’就是枕煙閣藏書樓。這兩條暗道或許是枕煙閣上的人平時上下樓的通道，也可能是遭遇不測緊急逃生的暗道?！?/p>
枕煙閣毀于何時？張承綸生卒何年月？在高平的相關(guān)史料中無從查找。
“一個古寨，整個太行古堡的縮影。一個故事，見證潞澤商人創(chuàng)業(yè)的艱辛?！?月19日，談起情景廣播劇《永寧古寨》的創(chuàng)作過程，省作協(xié)會員、晉城知名作家秦宏平感慨不已，“一個藏在山中的小山寨，竟有500年的悠久歷史，令人感到驚奇！可以說，永寧寨是集丹河流域寨堡建筑、上黨地區(qū)的晉商文化和建筑藝術(shù)為一體的特色古城堡，從中可以發(fā)現(xiàn)潞澤商人耕讀傳家的發(fā)展歷程，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、研究價值和田園休閑價值?！?/p>
因歷史久遠，枕煙樓蹤跡已消失殆盡，枕煙樓中的書籍業(yè)已不復(fù)存在。在拍攝情景劇《永寧古寨》時，秦宏平為難以再現(xiàn)枕煙樓的原狀心生諸多遺憾。
山西晚報記者 李吉毅
（責任編輯：梁艷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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